4月26日17时许,记者在自贡檀木林金陵酒店客房内,采访到了 “巴蜀鬼才”魏明伦先生。
此时,距离上午的魏明伦戏剧馆开馆仪式结束已经过去了半天,81岁的“巴蜀鬼才”正在房内休息。年过耄耋,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活力,但当谈及戏剧时,谈吐之间,这位老人依然展现着惊人的热情。
岁月悠悠,衰微只及肌肤,对戏剧和文艺创作的热忱仍深藏于心。
魏明伦自幼便在台前演戏、台后学文,既练童子功,又读童子书,为他从事戏曲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从艺70余年以来,魏明伦创作的多部剧作蜚声中外,《变脸(节选)》载进人教版语文教科书,《潘金莲》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海外出版……他也在2021年获得了“中国文联终身成就戏剧家”荣誉称号。
在这众多硕果殊荣背后,是他以时间和汗水浇灌的艰辛。
记者:“魏老师,在您的戏剧《易胆大》中有一个角色叫九龄童,在戏剧馆中,呈列有一张您的照片,是您七岁八九岁的时候,上面标注的叫九龄童。”
魏明伦:“这就是我的艺名,这些戏都是我生活的记忆。”
魏明伦剧本特色之一,就是把自己生活的结晶,耳闻目睹的经历提炼成戏。
例如,他曾在旧时的自贡乡场上目睹过川剧艺人贫困病逝——戏园书楼里停着棺材,书楼旁戏台上,当地恶霸点戏,逼迫死者的妻子唱川剧《吊孝思春》。魏明伦把这件真事提炼进了戏剧《易胆大》;他知道川剧“戏圣”康芷林,为满足国民党一军需处长所需,1930年在重庆演出《八阵图》,累死在台上。他也把这件事提炼进剧中,剧中“九龄童”的人物原型正是康芷林。
四川民间流传着许多脍炙人口的名谣名谚。这些都被魏明伦融入到了他的戏剧人物当中。
如《易胆大》中的凶残霸道的麻五:“核桃只服钉锤敲,肝子下锅七八铲。”虚伪阴险的骆老太爷: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老僧久坐心有禅。”
各式行业人群的歇后语和口头禅被充分融入到戏剧当中,不但准确贴合了人物的性格特色也增加了诙谐和幽默感。
“戏剧有审美、教化、娱乐功能。它首先是娱乐,在娱乐当中受到启发,不能因为娱乐而去娱乐。”提及戏剧和他关注的电视剧,魏明伦打开了话匣子,“像现在很多的宫廷戏、抗战神剧,完全就是瞎编乱造、脱离事实。只有源于你生活积累、生活经历、细心打磨的作品,才能经得起历史考验。”
九岁登台,在自贡工作五十年,调上成都,继续写作,七十三岁才退休。从艺七十一年,儿时的九龄童,如今已是八十一岁。
“鬼”字在四川方言中,不尽是贬义词,常常还有“聪明”“狡猾”“机灵”的意思。
魏明伦有“巴蜀鬼才”之称,他姓魏,魏字一半又是一个“鬼”!
魏明伦:“八十年代,自贡有几个特点,千年盐都、南国灯城、恐龙之乡,还有半个鬼——就是我。”
巴蜀山川,自古有雄险幽秀之称。川剧吸巴蜀俊秀神韵,行文里沉淀的是文化,曲调间涌动的是山水。火辣川味,酸甜人生都化进了魏明伦戏剧的四肢百骸。
魏明伦戏剧、杂文、赋无不精绝,创作天马行空、变化纷繁。他先后创作了《易胆大》《四姑娘》《巴山秀才》《潘金莲》《夕照祁山》等一系列佳作,声名大噪之时也获得了“鬼才”之名。
半个世纪,魏明伦都是在自贡度过,这方山水滋养了他。
谈及在自贡留下的记忆,魏明伦感触颇深。
“我9岁就来到自贡,50年川剧生活,自贡早已是我的第二故乡。在这50年当中,我的重要戏剧、主要的作品都是在自贡完成的。”
“我始终对自贡有一种感情,一种情结,在自贡留下的记忆太多了。”魏明伦笑着说,“悲欢离合、喜怒哀乐,都在这里,太多了……”
魏明伦半眯着眼睛,慢慢摇起了折扇。
三绝文碑戏,一生狐鬼妖。7岁学艺,9岁登台,14岁发表习作,台上扮演生净末丑,台下自修诗词歌赋……魏明伦生命的重要时刻都奉献给了川剧,留在了自贡这块土地。
自贡川剧,源远流长、鼎盛一时。民间曾流传有佳话,说“不到自流井,不算戏中仙”。1982年,四川省委提出“振兴川剧”,自贡川剧肩负起了川剧振兴的历史重任。
位于自贡釜溪河文化博览园内的魏明伦戏剧馆,是一座现代化川剧艺术展馆,展现了中国川剧艺术的巨大成就。
魏明伦:“虽然今天这个馆是叫魏明伦戏剧馆,但它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,他是属于自贡人共同的文化财富。”
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?如何把旧手艺传给下一代,成了老一辈的思索与考量。
采访进入后半场,话题逐渐沉重。
记者:“第一批跟您一起创作的那批老人还在吗?”
魏明伦:“绝大部分都走了,只有两三个还健在,都垂垂老矣了。”
当谈到戏剧的现状和前路时,一生心血都浇灌在戏台上的巴蜀鬼才,给了记者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。
“现在已经不是戏剧的黄金时代了,这不是戏剧的问题,这个时代已经进入网络时代了,戏剧不可能再是今后生活的主流文化。”
“主流在这里”,魏说着用折扇拍了拍手,“在手上,这个手机。很多人不承认这一点,我承认。”
记者:“我们的川剧,我们的戏剧,未来方向在哪里呢?”
魏明伦:“就看下一个历史阶段。但是它不会灭绝,它是百花园中的一朵花,中国文艺大观园的一个角落,整个戏剧舞台演出,都不太可能回到以前。现在演出,用现在话来说——成本太大了。”
演戏的成本付出太大,看戏的成本也大。
满目琳琅的时代,产业的延续比艺术的进步更加迫在眉尖,在互联网时代风起云涌的浪潮之中,戏曲创作与表演,都在或主动或被动地改变着。
戏剧这门古老艺术在这个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全媒体时代中,逐渐摸索着一条吸引年轻观众的路径。
2021年初,凭借知乎91%推荐度、豆瓣9.4的惊人高分,《戏剧新生活》口碑领跑全网,成为2021年综艺节目口碑“黑马”。
作为国内首档戏剧综艺,不管是其真人秀的创新表现形式,还是戏剧人台前幕后的趣味呈现,《戏剧新生活》都为观众带来了不一样的新鲜体验。
2021年,粤剧电影《白蛇传·情》刷新了中国戏曲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。
舞台上下,屏幕内外,过去与现在、传统与现代、虚拟与现实……统统打破界限。影片主演曾小敏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,《白蛇传·情》从筹划时起便有一个看似悖论的坚持——既坚持拍给年轻人看,又坚持传统戏曲本身的美“只加分不减分”。
影片公映后,无数B站的年轻人成为《白蛇传·情》的“自来水”,口口相传地为影片“打call”。影片上映后更是成为2021年中国传统文化通过电影“出圈”的一个现象级案例。
出圈之后,中国戏剧迎来春天了吗?
戏剧综艺的出圈、戏剧电影的新颖,难以掩盖一个窘境——台上振兴,台下冷清。
每一个传承,都有一扇大开的门。
在国潮劲风为中国写下更为自信的文化注脚下,当代年轻人正以全新的目光打量戏曲,与之共舞,各类地方戏曲也纷纷积极回应着。
智能手机时代的到来,加速改变了这一过程,抖音、快手、视频号等众多APP掀起了新一轮的流量风暴。戏曲演员们开始尝试用更亲民的表现方式,去贴合受众。
曾经只在大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名角,正通过手机屏幕的小窗口,逐渐与观众形成新的观演关系。
透过新媒介的传递,戏曲在当下焕发了新的生机。但缺乏好编剧与具有当代意识的剧本,仍是有待突破的难题。
如何守正创新?如何与时俱进?成为了摆在当下所有戏剧人面前的最大思考。
在魏明伦戏剧馆中有一尊铜塑的九岁孩童仰头看戏的小雕塑,这个雕塑正是九岁登台,与戏相伴一生的魏明伦。
魏明伦:“这个雕塑意味着传承,我希望有更多的九龄童,川戏后继有人。”
(来源:自贡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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